卢拉有个统一货币梦
■ 本报记者 张 日
地点：巴西一处新开发铁矿区；
时间：2020年；
(资料图)
计划：为开采铁矿石，借贷10亿美元，利息3%，时长3年，按计划2023年再借新换旧一次即可投产；
现实：美联储大幅加息，再借钱时，美元利息涨幅超8%，而若不续借，则造成债务违约，那么这部分矿区资产难逃被贱卖的命运。
上述情况并非是故事，而是几十年来真真切切反反复复在巴西和其他拉美国家不断上演的鲜活案例。
谈及美元霸权的危害，拉美国家可谓波及最广、受害最深。历史上，美元曾狠狠地收割过拉美多国，引爆过20世纪80年代的主权债务危机，经济大起大落的拉美主要经济体由此掉入中等收入陷阱难以自拔。现在，南美地区依然是每一轮美元周期中最易被反复收割的区域。正因如此，南美各国要求摆脱美元控制，建立地区货币的心态也最为迫切。
其实，南美洲共同货币的吁求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1987年，巴西同阿根廷建立共同记账单位“高乔”（gaucho）；1991年南方共同市场（南共市）成立后，货币融合屡上议事日程；1994年，南共市确立货币及金融一体化进程；1998年，南共市成员国签署《乌斯怀亚法案》，宣布考虑建立统一货币的可能性，并于1999年建立本地区货币联盟战略目标；2000年，南共市提议建立货币同盟；2003年，时任阿根廷总统杜阿尔德与巴西总统卢拉商讨在南共市内采取独立的统一货币的可能性；2010年，美洲玻利瓦尔联盟九国创建地区货币“苏克雷”（Sucre）并将其投入使用，拉美货币融合出现高光时刻；2019年，时任巴西总统博索纳罗在访问阿根廷期间，再次提议统一两国货币，并进一步扩展到南共市。
卢拉，巴西总统，充满传奇色彩的拉美左翼政治家，曾就货币问题发出灵魂拷问：“每天晚上我都会对自己说，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国家都必须以美元结算？为什么不能是人民币或者其他货币？为什么中央银行一定要买美元？为什么我们金砖银行不能用自己的货币来给这些国家提供贷款？”
卢拉总统拷问的实质在于，美国人霸道地制定了世界金融秩序，但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按照美国的意思玩？为什么我们不能打破这一不公正的国际金融规则？
行动派如是，卢拉的拷问很快化归于行动。今年1月，卢拉在会见阿根廷总统费尔南德斯时表示，两国正研究发起共同货币；双方决定推进有关南美洲共同货币的讨论，以推动金融、商业等领域往来，降低运营成本，并改善应对外部冲击的能力。5月29日，在与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共同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卢拉再次提及“去美元化”，并称他梦想能拥有一种取代美元的区域性货币。“我梦想我们两国之间存在非美元的另一种货币，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不依赖美元的情况下做生意了。”5月30日，在南美洲国家联盟峰会上，卢拉再次提议在南美洲建立共同货币，称这种单一货币将适用于南共市贸易集团。
卢拉认为，应“通过更好的补偿机制和建立共同的贸易结算单位，加强货币政策上的南美身份认同”，而不是依赖区域外货币。他提出，拉美开发银行、南方银行和巴西国家开发银行等区域性发展银行应该为该地区的社会和经济发展提供更多资金。
卢拉的激情荡漾频频展现在数次谈及共同货币的公开场合上。而此前，他也表达过希望这种货币成为继欧元后世界第二大货币联盟的豪言壮语。
长于经济改革、擅于推进落地，卢拉治下的巴西经济取得快速发展，2000多万人摆脱贫穷进入到中产阶层，巴西与中国等金砖国家展开紧密的经贸合作，并一度积累了1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因此，卢拉也应该体会得到，目前还看不到上述豪言壮语实现的可能。
相似的经济体量、统一的央行、共同的货币政策、趋同的财政政策是货币融合的基础。欧元的诞生是建立在欧洲一些经济实力相当、经济结构相似的国家联合的基础上。然而，南共市各成员国间经济发展水平差异较大，宏观经济政策各异，货币一体化前景的确难言乐观。
所以，这位工人出身、几经沉浮的平民总统的货币观更多体现了务实精神。按照相关安排，南美洲新货币将首先专注于贸易，并不会像欧元一样取代巴西和阿根廷等国家的货币，本质上是为促进巴西与阿根廷贸易而建立的双边清算体系，以改变地区以美元结算的惯例，减少对美元依赖。
卢拉表示，早期谈判的重点是为双边贸易制定一个共享价值单位。他虽在前两次执政时大力推进南美一体化进程，但推动创建南美洲共同货币并非其新一轮执政的优先事项。卢拉显然看透了强推共同货币很可能使其遭遇苏克雷般夭折的命运。
身为优秀的政治家，卢拉的语言富有激情和煽动力。他曾说：“当我们还在用黄金计价的年代，美国没有征得任何人的同意，就规定用美元作计价方式。为什么我们必须要通过美元来进行自己的贸易？……货币是一个国家主权的一部分。如果我们这一地区有自己的货币，用它来跟地区内其他国家进行商业往来，那将是一件好事。……我们是在寻求在经贸和商业方面的自主权，我们想成为自己真正的主人。对经受过500多年殖民的人们来说，这点要求其实很微不足道。”
卢拉的宣言在一定程度上暗示着，推出南美洲共同货币的政治意义大于实际意义。不过，这一政治筹码也确实发挥了作用——卢拉的主张迅速得到南美同仁响应。
7月5日，玻利维亚总统阿尔塞在南共市首脑峰会上发言称，玻利维亚建议南美国家考虑减少对美元的依赖。阿尔塞表示，“美国金融体系的限制和规则严重影响南美地区，减少地区融资和进入国际市场的机会，因此，有必要减少对美元的依赖，实现经贸关系多元化。”
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指出，“当今世界，很多替代美元的倡议正在涌现。全球商业与贸易正开始经历一个加速的、持续的‘去美元化’进程。这是一条新的道路，一种新的经济。如果货币将不再成为处罚和制裁别人的工具，那将很好。”
在5月末举行的南美洲国家联盟峰会期间，12国领导人就推进南美一体化达成共识，而南美一体化的关键一步就是创建共同货币。
虽然在短期内创建完全取代美元的南美洲共同货币确实还面临诸多困难，但风物长宜放眼量，美元霸权的衰落是大势所趋，而挑战者必然会从某个南美国家和地区的货币中出现。卢拉正是缔造这种新货币的一个带头人。
